★思想内容与艺术表现。
纵观文学史上已有定论的经典作品,我们不难发现,这些作品之所以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其完美的令人动容的艺术形式不能不说是一个主要原因。但其艺术形式之所以“完美”,就是因为在很大程度上恰到好处地表现了作品所蕴含的思想内容。那些思想内容不深刻、不正确的作品,那些只求艺术新、奇、怪的作品,都不能不说是忽略了这一点。
文学大师鲁迅和茅盾的小说作品在这方面为我们树立了很好的榜样。鲁迅和茅盾所处的时代大致相同,都是中国近代最黑暗最腐朽的时期,怎样反映社会、激励民众成了萦绕在脑海的共同问题。鲁迅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的先行者,唤醒熟睡在“铁屋子”的人们(1)成了他改造国民性的首要任务。
作为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家,鲁迅对传统文学的瞒和骗深恶痛绝,而是要“我们的作家取下假面,真诚地,深入地,大胆地看取人生并且写出他的血和肉。”(2)在鲁迅的笔下,我们看到了麻木窘困的闰土,颠沛流离的孔乙己,街头求乞的祥林嫂和醒了无路可走的魏连殳等等可怜可悲的形象。从他们身上,我们深重地看到封建思想在人们头脑中是多么根深柢固,其对反抗者的迫害是多么毫不留情。
为了表现这些主题,鲁迅以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为基础,同时还借用了一些现代主义的表现技法,如《狂人日记》采用日记体,通过“狂人”的大量的内心独白,为我们揭示了封建社会“吃人”的本质。还有《伤逝》采用回忆式的手记的形式,不无伤感地道出了封建社会末期青年男女追求婚姻自由是多么不容易。
最令人难忘的《阿Q正传》,鲁迅采用反讽式的《正传》的形式,喜中含悲地塑造了阿Q“妄自尊大而又自轻自贱,麻木健忘而又自安自足,目光短浅而又盲目排外,一无所有而又贪图富贵,奴性十足而又恃强凌弱,自欺而又欺人,诚实而又油滑,神往革命而又不知革命为何物,身为下层而又满脑子封建正统卫道思想”。(3)这些侧面连在一起,像一个三棱镜折射出阿Q种种“精神胜利法”,其既有辛亥革命的时代性,(农民尚不觉悟),又有整个封建社会中国人思想的共性,其深刻性、形象性、概括性可谓前无古人。
也许是创作时代和作家自身阅历的差异,茅盾笔下的人物的思想面貌和鲁迅的已有所不同。他们虽然也生活、命运极为坎坷,但已表现出了极大的主观能动性,在他们的身上闪出了几缕亮色。比如写农民,茅盾更注意写农民的勤劳、善良、贫困;比如写小知识分子,茅盾更注意写他们对革命的热情和幻灭。
《春蚕》中的老通宝虽然身上多少也有些封建迷信,但和鲁迅笔下的闰土已相去甚远。老通宝有笑容,有希望,后来虽然也“气得生病了”(4),但比闰土“石像一般”(5)的样子明显有所进步。对于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茅盾认为“他们在现阶段的中国革命中常常起着先锋的和桥梁的作用”,(6)“那时正是大革命的前夜。小资产阶级出身的妇女学生或女知识分子颇以为不进革命党便枉读了几句书”(7)茅盾笔下的一些知识分子已经表现出了乐观、坚定、向上的人生态度,较鲁迅笔下的孤独的醒了无路可走的吕纬甫、魏连殳面貌明显改善。究其原因,主要人物所处时代的发展、政治气氛的影响,和作家个人的性格以及所处的社会地位所致。
与鲁迅相比,茅盾的艺术表现手法比较单一,不像“鲁迅君常常是创造新形式的先锋”。如果打一个比方,茅盾擅长工笔细描,而鲁迅更凝神苦诣于各种类型的大写意。读茅盾作品使人觉得细腻逼真;读鲁迅的作品,使人感到生动传神。他们作为现实主义作家,尽管写作手法有些相异,但是殊途同归,都准确深刻地表达出思想内涵,达到了高度的艺术真实。
★选材范围与时代特征。
鲁迅和茅盾的小说作品,虽然不同程度地渗透着作家主观的思想感情,但不可否认,它们都是时代的产物,都具有史诗的性质,都可以作为生动形象的“历史教科书”。
鲁迅的取材,“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 这其中自然有着鲁迅先生伟大的启蒙思想。中国两千余年的封建社会,一直是以农业生产为主的,勤劳的农民在封建统治阶级的敲诈、麻痹、压制下,变得麻木、迂腐。为了唤醒这些可怜的同胞,鲁迅先生不少小说作品把笔锋对准了农村这个大的“病态社会”:一无所有的阿Q,可怜可叹单四嫂,阴险狠毒的赵太爷和颐指气使的七大人,等等。在小说里,鲁迅先生不是像画家那样只是形象地描画了这些人的外貌,而是深入到这些人的灵魂深处,像高明的医师一样,把这些人身上的“病痛”解剖给读者看。
除此之外,鲁迅先生还写了一些有关知识分子的小说。这种小说大体上可分为两类:觉醒的知识分子小说和下层旧知识分子小说。前者包括《狂人日记》、《长明灯》、《药》;后者包括《孔乙己》、和《白光》。在这两类小说中,鲁迅先生对新旧两类知识分子的出路作了探索。不改造社会制度,不提高人们的觉悟,即使这些“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知识分子,出路也是渺茫的。
与鲁迅相比,茅盾虽然没有过多关注“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但他认为作家应当反应“全般的社会现象和全般的社会机构。”(9)小说的选材范围几乎涉及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既有大革命为背景的《蚀》三部曲,又有描绘乡村、市镇经济破败景象的《春蚕》、《林家铺子》;既有叙述小市民、小职员窘迫人生的《过年》,又有诉说民族灾难中人们颠沛流离的《右第二章》;既有控诉女性悲惨遭遇的《小巫》,更有揭露国民党官僚腐败的《某一天》。等等。诚如叶圣陶所言:茅盾“在《幻灭》之后写《动摇》,《动摇》之后接写《追求》,不说他的精力弥满,单说他扩大写述的范围,也就可以大书特书。在他三部曲以前,小说那有写那样大场面,镜头也很少对准他所涉及的那些境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