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是我国古代传统“四宝”之一,被誉为“宝石皇后”,自古以来一直备受人们喜爱。《初学记》、《艺文类聚》等古代文献都把珍珠收入宝器部,充分体现出古代先民对珍珠的宝贵,具有丰富的原始内涵和深厚的文化意蕴。岭南地区自古就盛产珍珠,尤其是广西沿海、雷州半岛等地,其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是产生优良珍珠最理想的地方之一。岭南地区的珍珠被称作“南珠”,是我国海水珍珠的皇后。其中作为贡品进贡古代帝王的广西合浦珍珠,又是“南珠”中的极品,历代皆誉之为“国宝”,自古享有“东珠不如西珠,西珠不如南珠”之美誉。
一
地域条件不同,珍珠的品类亦不相同,但从古至今,无论南北,人们对珍珠原始内涵的审美崇尚和价值取向却大致相同。据地质学和考古学的研究证明,两亿年前,地球上就已经有了珍珠。我国是世界上利用珍珠最早的国家之一,早在四千多年前,《尚书·禹贡》中就有河蚌能产珠的记载:“淮夷蠙珠洎鱼。”淮夷二水出产珍珠美鱼,孔颖达疏:“蠙是蚌之别名。此蚌出珠,遂以蠙为珠名。”由此可知蠙珠是我国最早的珍珠品名之一。此外,《诗经》、《山海经》、《尔雅》、《周易》中也都记载了有关珍珠的内容。
从众多典籍记载中可以看出,古代先民对珍珠的珍爱是与对水的态度联系在一起的。水是重要的自然资源,也是人类不可或缺的物质生活资料,没有水,人类就无法存在;缺少水,人类的生存就要受到威胁。古代先民在现实生活中深切体验到水的至关重要,《大戴礼记·劝学》篇有“渊生珠而岸不枯”之语,《穆天子传》也有相关记载:“天子北征,舍于珠泽,珠泽之薮方三十里。”珍珠生于水,是水中的精华和象征。所以,对珍珠的喜爱是远古先民对水崇拜的一种表现,流传在蜀地的有关“江渎神”的古老神话就是一个典型例证。 据《蜀典》卷二引《蜀杌》记载:“古史云,震蒙氏之女窃黄帝玄珠,沉江而死,化为奇相,即今江渎神也。”黄帝玄珠本为水中珍宝,《庄子·天地篇》云:“黄帝游乎赤水之北,遗其玄珠。”因此,后世也就有了震蒙氏之女盗窃黄帝玄珠而成为江渎神的美丽传说,江渎神即是水神,而黄帝玄珠亦即成为江渎神的镇江法宝,用以治理江河水患。
对珍珠的珍爱充分体现出古代先民对水之崇拜的原始内涵,但自古以来人类于水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水既是人类生命的源泉,又是人类生命的最大威胁,通过祈愿水中统治者“龙王”认真治水、杜绝水患一直成为先民们美好的希冀。因此,先民们对珍珠的珍爱与龙崇拜亦有着密切的关系。如任昉《述异记》卷上称:“凡珠有龙珠,龙所吐者;蛇珠,蛇所吐者。”这种说法虽然不科学,因为珍珠是生于蚌中,即蚌病成珠,但却充分反映了先民龙崇拜的原始内涵和朴素的文化心理。珍珠是水中珍宝,龙蛇是水中之王,在先民看来,水中珍宝只能是水中之王所吐,而不应该出于普通的水族动物,随意采取,一定会受到惩罚。《庄子·列御寇》:“河上有家贫恃纬萧而食者,其子没于渊,得千金之珠。其父谓其子曰:取石来锻之! 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使骊龙而寤,子尚奚微之有哉!”从这则寓言中,可以看出古代先民对深水取珠的畏惧之情和自古以来人类对水的恐惧之感。
二
不过,在岭南地区,先民对龙与珍珠的关系有着更为奇特的理解与认识,渗透出南北方不同的文化背景,据清代屈大均所著《广东新语》卷十五记载:“合浦人向有得一龙珠者,不知其为宝也,以之易粟。其人纳之口中,误吞之,腹遂胀满,不能食。数数入水,未几,遍体龙鳞,遂化为龙。所居室陷成深渊,故今谓之龙村。”一般而言,在中原地区流传的神话故事通常是龙生活在水中,珠出于龙口,而这则神话却是凡人误吞龙珠,结果是人变成龙,居室变成深渊。这段记载,一是透露出岭南人一切皆可为食的传统习俗,二是在岭南人眼中,一切神灵都有可能是由凡人转化而成的,如岭南地区流传甚广的雷神故事也是如此。
岭南地区这种独特的人神观念,从晋代干宝的《搜神记》卷十二的相关记载中也可看出:“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这个传说还见于郭宪《别国洞冥记》卷二所记载的吠勒国人条目:“此国去长安九千里,在日南。人长七尺,被发至踵,乘犀象之车。乘象入海底取宝,宿于鲛人之舍,得泪珠。则鲛人所泣之珠也,亦曰泣珠。”这条记载,较之《搜神记》更为详细,文中的吠勒国人不仅是听到、而且亲眼见到了鲛人泣泪成珠的的奇观。晋张华《博物志》卷九记载:“南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从水出寓人家,积日卖绡。将去从主人索一器,泣而成珠满盘,以与主人。”这是“泣泪成珠”,也是后世所谓“感恩珠”的由来。任昉《述异记》卷下对此亦有相关记载,与《搜神记》的文字大致相同,并且对“鲛人”有了更为具体的解释:“鲛人,即泉先也,又名泉客。南海出鲛绡纱,泉先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余金。以为入水不濡。南海有龙绡宫,泉先织纱之处,绡有白之如霜者。”这里的泉先就是鲛人,鲛人不仅能吐珠感恩,而且像常人一样会织纱,只不过所织出的纱比较特殊,是著名的鲛绡纱,也就是龙纱。
珍珠是水之精灵,“南珠”则是海水的精灵,无论是“吞珠成龙”的合浦人、还是在南海龙绡宫中织纱的鲛人泉先,都和海水密不可分,而海水的涨落和月升月落又有着神秘的联系。因此,在岭南先民眼中,珍珠的孕育离不开月光的精华,故珍珠又名神胎,被视为“闻雷而孕,望月而胎”的海中神物。“月望则蚌蛤实,月晦则蚌蛤虚”,每到中秋之夜,蚌开始孕胎。如果中秋之夜没有月光,蚌蛤则无法孕胎。相传中秋之夜,海色空明,如果看到天半闪烁如赤霞,就是老蚌在晒珠,因为“蚌故自爱其珠,得月光多者其珠白,晒之所以为润泽也”。老蚌月光下晒珠,这种爱珠之举如同母亲爱子一般。所以,岭南先民们将珍珠的产生与月光和孕胎紧密相连,赋予了珍珠丰厚的生命意识,凸显出不同于中原地区的丰富的原始文化内涵和特点。
珍珠实为“蚌之病也”,岭南先民认为珍珠孕胎如同人类怀孕生子,都要遭受巨大的病痛与苦难,因此将产珠之蚌称作珠母,大小珍珠就如同她的孩子一般,“大珠在中,小珠环之也”。同时还认为产珠的蚌蛤如同月宫中的蟾蜍,都是以月光为食,靠吸食月之精华维持性命,“珠池千里水茫茫,蚌蛤秋来食月光。取水月中珠有孕,精华一片与天长。”如果不加保护就会丧失繁衍能力,如“珠还合浦”就是一个典型事例,据《艺文类聚》记载:“谢承后汉书曰:孟尝为合浦太守,郡境旧采珠,以易米食。先时二千石贪贿,使民采珠,积以自入。珠忽徙去,合浦无珠,饿死者盈路。孟尝行化,一年之间,去珠复还。” 《谢承后汉书》是《后汉书》的辑注本,“珠还合浦”在《后汉书·循吏·孟尝传》中也有记载。东汉时期,合浦郡沿海盛产珍珠,当地百姓都以采珠为生,并以此向邻郡交趾换取粮食。采珠的收益很高,一些官吏为了获取更多利益,不顾珠蚌的生长周期和规律,逼迫珠民大肆捕捞,结果使合浦的珠蚌逐渐迁移到交趾郡内。而合浦沿海渔民一向凭靠采珠为生,很少有人种植稻米,珍珠产量减少,渔民无钱换取粮食,许多人不堪饥饿而死,出现“饿死者盈路”的惨况。后孟尝任合浦太守,下令革除弊端,限制渔民对蚌珠的无度采捞,以保护珠蚌资源,恢复蚌珠生产。不到一年,珠蚌又重新繁衍起来。 本文来自： http://www.lunwengc.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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