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一幅列夫·托尔斯泰的“肖像画”,作者不仅为我们展现了托尔斯泰独特的外貌特征,更为我们揭示了托尔斯泰深邃的精神世界。全文在结构上由两个部分组成。
第一部分(第1~5段),刻画托尔斯泰的外貌特征。
第1段,主要写托尔斯泰的须发的特点。“他生就一副多毛的脸庞,植被多于空地,浓密的胡髭使人难以看清他的内心世界。”文章没有背景的渲染,像是素描直接进入肖像描画,这一句勾画了托尔斯泰的面部轮廓,突出了他的总体特征——多毛,浓密的胡须。下文就这两个特征展开描述:长髯覆盖了两颊,遮住了脸膛;眉毛宽约一指,朝上倒竖;灰白的鬈发像泡沫一样堆在额头上。分别描述之后,又用一句作结:“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你都能见到热带森林般茂密的须发。”总结之后再一次突现特点:托尔斯泰的大胡子“犹如卷起的滔滔白浪”。这一段抓住托尔斯泰面部多毛、须发浓密的特征反复描写,但不给人以嗦重复之感,反而一下子就让读者对托翁的面部特征产生深刻的不同寻常的印象。这就是作者用浓墨重彩的描绘所产生的艺术效果,而浓墨重彩的描绘,又来自于夸张和比喻手法的大肆铺排:脸庞多毛,用“植被多于空地”喻之;黝黑脸膛“皱似树皮”;宽约一指的眉毛,“像纠缠不清的树根”;灰白的鬈发,像堆在额头上的泡沫;须发覆盖,像热带森林般茂密;大胡子犹如卷起的滔滔白浪。这些句子中不仅有比喻,而且比喻中有夸张,比喻和夸张联袂运用,不仅使“画面”气韵生动,而且使人产生美的遐想。
第2段,主要描写托尔斯泰的面部轮廓、结构。作者先用“人们无不试图用自己的想像去除盖着面孔的头发,修剪疯长的胡须,并且凭借托尔斯泰年轻时刮去胡须的肖像作为参照,希望用魔法变出一张光洁的脸”荡开一笔,仿佛要撩起托翁的胡须让读者进一步逼视他的面部“造型”。这一段作者同前一段一样,仍是用了大量的比喻来刻画托翁的面部特征:整个面部,就像出自农村木匠之手的粗制滥造的小屋;小眼睛上方的额头,就像是用刀胡乱劈成的树柴;皮肤,就像用枝条扎成的村舍外墙那样粗糙,等等。总之,托翁的面部“留给人的总印象是失调、崎岖、平庸,甚至粗鄙”。
第3段,进一步刻画托尔斯泰的面部特征,重点描写其面容表情。作者写道:“这副劳动者的忧郁面孔上笼罩着消沉阴影,滞留着愚钝压抑。”“他的面容没有一点光彩可言。”“不是传播智慧的庙堂,而是禁锢思想的囚牢。”作者抓住托翁的面部特征,细致刻画,毫无避讳,展示出托翁外貌丑陋的一面。
第4段,写托尔斯泰长相平平,是俄国普通大众的一员。作者从各个方面多种角度写托尔斯泰相貌的普通平常。从穿戴方面看,“对他来说,穿这件大衣,还是那件大衣,戴这顶帽子,还是那顶帽子,都没什么不合适。”从职业方面看,既可能在台上主持大臣会议,也可能同一帮酒徒鬼混;既可能是面包商,也可能是大主教。事实上,托尔斯泰在真实的生活中与普通人也没有区别,作者进一步写道:做学生的时候,属于同龄人的混合体;当军官的时候,与他的战友没有什么两样;在乡间生活,也雷同于乡绅角色;坐在马车上,谁是马车夫,会叫人猜错;与农民交谈,就俨然是位农民。作者从多种角度展示托尔斯泰普通的一面,意在表明托尔斯泰属于俄罗斯普通大众,“他与全体俄国人民同呼吸共命运”。揭示这一点,也就是揭示出托尔斯泰的人生追求和心路历程(详见参考资料)。
第5段,主要写托尔斯泰的外貌会令拜访者感到失望。作者生动描述拜访者心目中的托尔斯泰与亲眼见的托尔斯泰的巨大反差,同时作者通过拜见情景的描写,又一次让我们全方位地了解托尔斯泰的身材特点、言行特征以及待客的方式,因而对托尔斯泰的形象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这一段同时又是过渡段,自然过渡到对托尔斯泰眼睛的描写上来。
第二部分(第6~9段),描写托尔斯泰那非同寻常的眼睛。
第6段,写托尔斯泰犀利的目光。这一段作者又一次运用神奇的夸张和连珠的妙喻,写出托尔斯泰眼睛深刻、准确的洞察力。“那对浓似灌木丛的眉毛下面,一对灰色的眼睛射出一道黑豹似的目光”,“这道目光就像一把锃亮的钢刀刺了过来,又稳又准,击中要害。”“它像枪弹穿透了伪装的甲胄,它像金刚刀切开了一块玻璃。”
第7段,写托尔斯泰的眼睛蕴藏着丰富的感情。常言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托尔斯泰的丰富的内心世界,通过眼睛而充分表达出来。“心情的变化引起了眼神的变化。”“虽然嘴角紧闭,没有变化,但那对眼睛却能满含灿然笑意。”在这一段里,作者不仅运用了大量的比喻,有时比喻中有夸张,而且连续运用两组排比句式描写托尔斯泰的“在人类面部最富感情的一对眼睛,可以抒发各种各样的感情”:“愤怒使之冷峻,不悦使之结冰,友善使之和缓,激情使之炽烈如火。”“在优美动人的音乐影响下,它们可以像村妇那样热泪涟涟。精神上感到满足自在时,它们可以闪闪发光”,“它们可以变得冷酷锐利,可以像手术刀、像X射线那样揭开隐藏的秘密”。最后引用高尔基的话作结,干脆有力,含蓄隽永,耐人寻味,很好地表现了托尔斯泰眼睛的观察力、敏锐性和丰富性。
第8段,写托尔斯泰眼睛的威力。“亏得有这么一对眼睛,托尔斯泰的脸上于是透出一股才气来。……托尔斯泰面部的其他部件——胡子、眉毛、头发,都不过是用以包装、保护这对闪光的珠宝的甲壳而已”,至此,我们对托尔斯泰粗鄙的外貌才豁然释怀,原来是用粗鄙的外表来保护精美的珠宝——这便是欲扬先抑手法的艺术效果。作者进而写道:“这对珠宝有魔力,有磁性,可以把人世间的物质吸进去,然后向我们这个时代放射出精确无误的频波……”这里作者对托尔斯泰的眼睛的描写,已不再限于肖像描写了,而是含蓄地揭示了托尔斯泰作为伟大的现实主义艺术家,对他所处的时代作出准确、深入、全面的描绘,成为时代的代言人。“再小的事物,借助这副透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像一只猎鹰从高空朝一只胆怯的耗子俯冲下来,这对眼睛连最最微不足道的细节都不放过。……当这一副寒光四射的匕首转而对准它的主人时是十分可怕的,因为锋刃无情,直戳要害,正好刺中了他的心窝。”这一段都是通过写眼睛来写托尔斯泰观察社会、人生、时代的广阔和深细,以及批判的深度和广度。
托尔斯泰是一位文学巨匠,创作了世界文学中第一流的作品。他在俄国文坛驰骋了近六十年,创作了大量文学作品,题材广泛,体裁多样。身后编成的全集多达90卷。在这浩如烟海的文学创作中,有三部长篇小说《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代表了他的艺术高峰,也是他实践“最清醒的现实主义”的标志。当我们阅读了他的有关作品,我们也就理解了课文作者为什么会对托尔斯泰的眼睛作出如此的评价。
第9段,赞美托尔斯泰犀利的眼光,同时揭示他人生的不幸。
19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托尔斯泰完成了世界观的转变。70年代末,俄国社会的阶级斗争日趋剧烈。1861年改革以后的农民,本来就遭到了一连串的掠夺,濒于破产,现在又遇上了连年歉收,成千上万地死于饥馑和瘟疫。天灾人祸迫使农民不得不奋起抗争,再一次形成革命形势,引起了托尔斯泰的关注。于是他加紧社会活动,遍访教堂、修道院,和主教、神甫谈话;出席法庭陪审;参观监狱和新兵收容所;调查贫民区等等。这一切加深了他对专制制度和剥削阶级罪恶的认识,促进他的世界观剧变,并给予他的创作以深刻的影响。他曾在《忏悔录》里自述道:“1881年这个时期,对我来说,乃是从内心上改变我的整个人生观的一段最为紧张炽热的时期”,“我弃绝了那个阶级的生活”。他在《忏悔录》(1879~1880)《我的信仰是什么?》(1882~1884)《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1886)等论文中都阐明了自己的转变以及转变后的观点。列宁指出这个转变的特点:“就出身和所受的教育来说,托尔斯泰是属于俄国上层地主贵族的,但是他抛弃了这个阶层的一切传统观点,转到宗法制农民的观点上来了。”列宁又说,托尔斯泰转变后的观点存在着显著的矛盾,一方面对贵族资产阶级社会的虚伪、资本主义的剥削、政府机关的暴虐和官办教会的伪善都进行揭露和抨击,另一方面又宣扬“道德上的自我修养”、“不以暴力抗恶”、基督教的宽恕和博爱等一套托尔斯泰主义的说教。这些矛盾正反映了俄国宗法制农民的反抗情绪和软弱性。因此,可以说:“作为一个发明救世新术的先知,托尔斯泰是可笑的作为俄国千百万农民在俄国资产阶级革命快到来时候的思想和情绪的表现者,托尔斯泰是伟大的。托尔斯泰富于独创性,因为他的全部观点,总的说来,恰恰表现了我国革命是农民资产阶级革命的特点。从这个角度来看,托尔斯泰观点中的矛盾,的确是一面反映农民在俄国革命中的历史活动所处的各种矛盾状况的镜子。”(列宁:《列夫托尔斯泰是俄国革命的镜子》,《列宁选集》第2卷,第369页)
托尔斯泰到晚年一直致力于“平民化”:持斋吃素,从事体力劳动,耕地,挑水浇菜,制鞋;并希望放弃私有财产和贵族特权,因而和他的夫人意见冲突,家庭关系变得紧张起来。后来他终于秘密离家出走,途中感冒,于1910年11月20日(俄历11月7日)病逝在阿斯塔波沃火车站。遵照他的遗嘱,遗体安葬在亚斯纳亚波利亚纳的森林中。坟上没有竖立墓碑和十字架,茨威格称之为这是“世间最美丽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