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雨后,绿化带中四处是姹紫嫣红的争奇斗艳。倔强的梧桐们,也才几天的时间,就不见了秃枝上零星摇曳的枯红,而钻出了一簇簇青涩的新芽。春日的阳光,灿如金辉,可以明媚整个世界,却难以暖染那些冻结在过去的心境。这个杨柳滴翠,草长莺飞,载着我最后期盼的时节终于到了,盼到的,却还是个些许冰冷的结局。一派春晖中的我,抹着额头的汗,忍着喉咙的疼,心不应景,景难从心。尽管无心风景的我也记不住多少春的景致,心里却仍挂念着一条开满樱花的林间小路...
最近对于时间的焦虑越来越深,总想读点书却又静不下心,也开始质疑读书是否真的能为不安的内心解惑去忧。曾经以为,只要能遍遍游走于别人的故事,点点去体味出他人的欢愁,就可以从他人处读懂许多世间的道理,避免前人走过的弯路而发现捷径。可是到了实现中,已然感到无力去描绘属于自己的故事,去说出心中的欢愁时,才明白经历是一道永远绕不过的坎。当局者的谜底,是无法从别人的故事中,寻找到适合自己的答案。两年来,心里背负着无法与人言说的许诺,成败,友情,在岁月的山脊上彷徨地踽踽前行,愈发怀念从前那些安然的时光。三月未央,这个时候,挂念的樱花应该盛开了吧。
四年前的三月末,一个我颇感失落的日子。早课已经开始,校园里除了寂寂风声,少有行人经过。那会儿我正一个人呆坐在三号楼门前的台阶上忘我失神。忽然是一阵凉风掠过,掠下翩然如白雪一般细碎的花瓣在风中纷扬飞卷,最终落成一地片片的洁白。我回过神寻觅这满天飞花的源头,原是来自三号楼门前两侧那片一直都不怎么起眼儿的褐色矮树林。不经意间,它们已经长出一簇簇素裹银装、招展玉臂的花枝,焕然一新。我抬着头,惊讶于这破茧成蝶的美景,失落瞬间便融化在了这婆娑飞舞的花雨中,落成了一地的安宁与淡泊...没过多久,我知道了那已然落尽的花树,就是樱花树。如今,我实在记不起那时是为何人何事感到困扰和失落,只有那个落樱缤纷的春晨,那幕飞旋白色的樱花雨,被深深印在了记忆里...
离校后,再次邂逅樱花,是在汉城遗址里一条一公里多长的林荫小路上。两年前,正踌躇满志的我为了给小店定下顺利的开局,购买木材时偶然路过那里。那是条鲜有人至的柏油小路,记得道路两边种有峭挺的褐色矮树,再两旁,是大片看不到头的杨树林。那时正值深秋,秋风吹起杨林沙沙作响,小路上则飘飞着落叶金黄。秋景的美,让我一度忽略了两旁似曾相识的矮树。直到去年春天,我再次路过时,才发现那路边两排树枝已是挤满一团团厚裹红润的花朵...
袅袅樱花树,如同玉琢冰雕,弱摆纤腰,端显高贵却又婀娜妩媚。翩翩樱花雨,胜似幻彩流光,落英成霜,染足绚美却也布满惆怅...如同记忆中的场景,春风不时剪碎那些薄如蝉翼的粉嫩花瓣,用纷繁浪漫的羽翼,为这小路铺起斑斓的花毯。而两边的高树密林,更为这条迷人的花径增添了一些深邃。我难以分清,这到底是城市的幽深之处,还是世外的离俗之镜。清风浅唱着醉人的芳香,令人不禁驻足伸手,任由风中花雨伏落掌心,侧耳倾听那些柔嫩的花瓣正诉说着的离殇或轻狂...走在这一公里路上,我仿佛走进一个美奂绝伦,却也只是自叹自赏的,粉色梦想...
梦想,梦想...有多少目标称得起梦想,或者只是叫做渴望,欲望...两年前,我满怀壮志的开始,却没想到是进了一段漫长的泥沼,是在蹒跚时光里的苦熬。曾经自信得为合伙人们描绘下一幅美好蓝图,我以为想要的人生已然是拔毛起航。可是,时间这位严厉的老师,赫然为我打下了一个重重的零分。我该怎样嘲笑那时的自己呢?去年秋天的一篇日志里,我写下:在内心埋下一颗种子,期待着重生的到来。期盼的春天终于到了,别人已经走向枝繁叶茂,我这刚刚破土而出的新芽,却终于在心中枯萎了...真想回到那些樱花树下忘掉忧愁的春天里,真想留在那些和风煦日、繁花似锦的岁月中...( 散文阅读:www.sanwen.net )
天色渐暗的5点,旷目阴霾,乌云深卷,只偶尔露出几丝昏日散下的弱光浅照。我独自去了那条小路,在这个并非赏花的好时间和好天气。我想去看看那些生在静谧中,淡泊不争的樱花,找回些失去了的安然自若的心境。我想去看看那些倾尽灿烂与美丽,花语寓为生命永不放弃的樱花...
可我到了时才发现,这里并没有晶莹的花枝,也没有绚烂的花雨,只有单调的树杈,挂着些许的粗叶,和一颗颗干瘪地包在一起,显得又小又暗淡的花蕾。三月末了,为什么这里的樱花仍未开?是因为近日持续的阴雨?今年还会开吗?原来,生命总是存在太多的曲折意外,即使是樱花,那寓意为生命、幸福一生一世永不放弃的樱花,也不得不面临失败未开既衰,不得不放弃那些怀揣梦想的绽放吗?果然,樱花虽然美丽,却随时会被风摧雨谢,终成薄命红颜...樱花,与不够坚定的我,同样脆弱吧...
沮丧中准备回去时,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句话:“命运的法则就是循环不已”。这是我曾读过的,樱花的另一句花语。
命运的法则,就是循环不已。短暂的美好,不代表不重要。樱花生于料峭寒风中,在快速流转的时节里迎来短暂的美丽,又在暖意渐浓的春阳下落尽繁华。一年的成长与酝酿,为的是每一个下次闪耀辉煌的时刻。即使短暂,无怨无悔,即使错败,无患得失。在夏秋冬那些不怎么起眼的日子里,它从不在意今天的模样。短暂的花期之后,它没有哀怨,没有辩解,没有浮夸虚荣,没有妄自菲薄,它留下的,是又一年的期待,又一次的希望。终于,它等到了又一次最美的时刻。
人都是追求快乐的。得到与达成时的快乐虽然短暂,但我们仍然会为下一刻的快乐,哪怕只是片刻,而情愿经历枯索漫长的付出去追求。于是,我们以为,坚持到最后一刻的实现与收获,才是最值得让我们感到快乐和满足的。
其实,樱花最美时,并非依靠如火如荼的饱绽,或逗人心弦的娇媚,去和百花争艳。它是在沉默地凋零前,无悔的倾尽了花身,才成就了自己最为壮美的时刻。也许会是一场艳阳下缤纷的樱花花雨,人们会为这过早到来的一幕静美落逝所动容和赞惜。也许会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只得到一个没有人注目的凄凉结局。但是,它都会相信这最后一刻的落尽,虽然不会再是美丽的存在,却仍是最美丽最值得的结束,是下一次美丽的重生与开始。这是樱花对坚持的另一种选择,这是樱花对美丽的自信,这是樱花矢志诠释的生命之意义。
也许,是我们理解错了坚持的涵义。坚持,并不是不能失败,也不是拒绝放弃,更不是在偏离方向的路上仍然绝对的、固执的向前。坚持,是不断的探索与选择,是反复的循环与轮回,是跌倒再爬起时给下一次积淀的成长,是不患得失的慨然努力和没有遗憾。樱花雨,是樱花树一生无数个美丽时刻中,其中一次恬淡自若的转身。我们一时的成败,也不过是生命线串联起的无数次努力的结果,其中一个点罢了。樱花,始终都还是那个坚持初衷的自己。
这里的樱花,不知道今年是否还会开放。这个季节,终会成为一段被将来的自己欣然接受的故事。当下的美丽或苦涩,都将成为不可或缺的记忆,被生活收起,继续向前。面前的樱花,今年开或不开,我们的人生,现在好或不好,那是留给未来的谜底,今天我们顶多能猜到:下一个三月,还会开,下一段人生,总会好。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温暖的结局。
三月未央,彼岸,已是明媚的四月,是曾经觉得很遥远的26岁。今天,要对自己说声:“生日快乐,生在樱花盛开时的你。”今天,就在尚未绽放的樱花树前,我送给自己的一份最美丽的礼物——樱花的精神,永不倒下的自信与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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