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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屠龙重现天下惊
“砰”的一声,厚重的紫金刀应声中断。
司马云大骇之下,运思极快,疾将手中的半截刀激射而出,同时闪身飘开三尺,左掌阴,右掌阳,抱元守一,防备敌人续有后招。
那知那人并不趋势进攻,将刀柄一立,点落大刀,反而退后一步。容颜淡漠,一言不发,两道目光却如虹如电,环视众人。 紫金门门主司马云此际心中震骇无以复加,兵器被人削断固然大失面子,却也在所多有,不足为奇。然则他心中有数,这柄紫金刀乃是上乘紫金混合少许玄铁锻炼而成,不但分量奇重,亦且锋利无匹。数十年来,自己身怀此刀,纵横大河南北,不知多少名家的神兵利刃断送在这柄紫金刀下。而今被人一刀而断,一个念头如电般闪过:报应! 当下斗志全消,惨然道:“衫银阁下武功高绝,司马云远非敌手。今日紫金门认栽了,听凭阁下处置。”
围观的数十名紫金门弟子无不悚然动容,平日对门主敬若天人,以为凭他的武功即或不能称霸天下,放眼武林,可匹敌者,也只寥寥数人而已。不意今日在这无名怪客手下走了尚不及三十招,便即弃刀认输,那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怪事。若非恪于门规,早就一拥而上,来个以多胜少了。各种几位老成之人望着地上的那两截断刀,心中更是如同压了一座泰山般沉重。
那人冷冷道:“司马门主一方豪雄,在下素为敬仰,若非有事相求,今日岂敢出此下策?”
他语声虽然谦恭有礼,脸上却仍是淡淡的,一如平时。
司马云愤然道:“阁下何苦说得忒 的动听紫金门技不如人,却也输得起。阁下意欲如何,尽管吩咐下来便是。”
那人朗声长笑,道:好,司马门主快人快语,倒是我拐弯抹角的不是了。今日门主只需答应我一事,在下抬腿边走,江湖上也绝无人知晓今日之事,紫金门依然响彻武林。
司马云心中一凛,他与对手交手未及三十招便大败,而对手出招之间仍显得游刃有余。若以性命相搏,自己能否在其手下走上十招八招还是未知之数,此人武功之高,不仅自己平身未见,江湖上怕也是寥若晨星。何况此人有着无坚不摧的利器,若说屠灭紫金门,只怕也是举手之间的事。如今他大胜之下,反而言语谦恭,所提要求必艰难无比。一念及此,全身冰冷,颤声说道:“紫金门势单力薄,但凡我门中之人,俱是紫金般的汉子,要杀要剐,绝无人皱一下眉头,若是有辱门户、祖先之事,紫金门分所不为。今日誓死周旋,有死而已。”说到后来,声色俱厉。
众弟子听得门主此言,群情激愤,嚷道:“门主,咱们与他拼了!”“门主,紫金门不能就这样载了。。。”乱嚷声中,人人摩拳擦掌,作势欲上。
那人冷笑一声,抬眼望天,对眼前情形宛若不见。
司马云一声断喝止住众人,道:请讲。 那人道:“司马门主无须多虑,在下只求贵门对一事保密,永不外泄。”
司马云一怔,问道:“何事?”那人道:“二十年前四月十六日贵门发生的一桩秘事。”这话声音不大,司马云却如中雷击,脸色霎时变为惨白,颤声道:“你。。你。。是何人,如何知道那事。。。”上下牙齿不住磕碰,锵然有声。
那人道:“我是何人无关大体,紫金门若想继续立足于江湖,便答应我这条件。我闻司马门信义无双,一诺千金,否则又何必非此唇舌,横刀一挥岂不简便?”
司马云知道所说不差,沉吟半晌道:“阁下信得过我的话?”
那人道:“别滑雹人如何我不知道,紫金门司马云的话尽可信得。”
司马云一挥到地,道:多谢。 那人眼睛一翻或让宴道:“却不知司马门主如何取信于我?” 司马云粲然一笑,道:“阁下既然信我,我又岂是失信小人?”转身道:“二师弟。”
一人迈步而出,应声道:云鹰在此.
司马云向他谛视良久,重重道:“二弟,紫金门决不能断送在你我二人之手,是也不是?”司马云鹰道:“是!”二人四目对视,缓缓点了点头。司马云转身道:“此事只有我二人知悉内情,阁下信也不信?”
那人双掌一击,道:“司马门主果是诚信君子,在下信得。”
司马云喟然长叹道:“看来阁下当真是有心人,紫金门有此强敌而喟然不知,今日委实栽得不冤,但愿此事随我兄弟一了百了,切莫祸及后人。”提升喝道:“二弟,愚兄先走一步了!”反手一掌,重重击在自己的天灵盖上,魁伟之躯,陡然扑地,双目圆睁,已然气绝。
司马云鹰神色平静,右手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柄短刀。微微笑道:“师兄,小弟来也。”话音未落,四周倏忽暴起几条身影,喝道:“师兄,不可!”
司马云鹰身形猝起,直如雁飞鱼跃,数人尽皆扑空。“通”的一声,司马云鹰已跌落尘埃,胸膛上短刀只余一柄。
那人见此,不禁动容,失声道:“好汉子!”心下颇觉惋惜。自己原想令此二人发下毒誓,便可轻轻放过,不意他们刚烈至斯,义不受辱,竟以自裁相报。死人自然是不会泄密的,以自己之武功身份,自不会寻那些武功低微之人的晦气,这二人也是以死换取紫金门上下数十多条人命。
他大事已了,转身欲行,忽觉身后几道风声蓦然袭体,他头也不回,反手划了个圈子,已将攻来之力化于无形,口中朗声道:“此事已了,我不想对死去之人失信,你们也莫逼我出手。”缓步前行,对身后望也不望上一眼。
司马云的几位师弟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心下极是沮丧。刚才几人联手一击,方位、手法配合堪称极妙,劲道更是沛然莫御,岂知对方举手之间便即化解,连他衣角也没能沾到一片。此人武功虽高己十倍,但若就此任其扬长而去,毕竟难止心中哀痛。几人牙关一咬,使个眼色,霎时间几十枚暗器出手,呼啸之声大作。
那人陡然止步,巨刀出鞘,反身一撩,叮当之声不绝于耳,数十枚暗器竟无一散失,全附于巨刀之上,陡然望去,巨刀上头角狰狞,宛如怪兽一般。
紫金门人骇然欲绝,其中一人盯着那把巨刀,脑海中蓦地灵光一闪,惊呼道:“屠龙刀!他手上拿的是屠龙刀!”
那人一闻屠龙刀三字,仰天长笑道:“好!不意紫金门下还有识货之人!”那人笑到后来,声音已转苍凉,似是勾起无限心事,只见他一头白发,在风中猎猎飞舞,益发显得豪宕凄凉,听得他口中喃喃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武林至尊,宝刀屠龙。。。”
紫金门众人如中魔法,寸步难移,只呆呆地盯着那把怪刀,不由得颤抖不已。
那人蓦地一声长啸,哑着嗓子道:“不是我要失信于人,这可是你们自找的!”手腕一抖,说时迟那时快,数十枚暗器奔若闪电从刀面上激射而去,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分射向众人空门大穴。
众人听见暗器上的“呜呜”响声,无不心中一凉。这些暗器所射方位不但极妙,所附劲道更加十倍于射出之时,令人接无从接,躲无从躲,惟有闭目待死一途。
千钧一发之际,耳中忽听得“叮叮当当”一阵疾响,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人如流星弹丸般泻落场中,手持长剑,朗声喝道:“何人如此心毒,出此辣手。”
那手持屠龙刀的怪客心下一震,他自信于武学一途,早已登堂入室,放眼武林,罕有其匹,不意这必杀的一把被人如此轻易化解。他自忖纵使能解此杀手,也未必能如来人一般浑然天成,不着形迹,从容自如,不带丝毫霸气,不禁失声道:“何方高人,到此搅局?”
来人朗声道:“华山风清扬!看你一记天女散花,也非等闲之辈,亮子号吧!”
当真是人的名,树的影,风清扬字号一露,当即全场哗然。紫金门众人知道来了救星,纷纷嚷道:“风大侠,您绝不可放过这恶人,他逼死了我师傅!”旋即哭门主的,哭师傅的乱作一团,司马云的几位师弟则拉着风清扬叙述原委,望他能主持公道。
若在平时,紫金门众人纵使哀痛非常,报仇心切,也不必作此女儿态。一则众人甫自死里逃生,心中激荡,一见来了靠山,竟忍不住如小儿一般,情态毕露。
风清扬耳闻目睹,不由得啼笑皆非。他此来也是为了查一件事,原拟尚要争斗一翻,以自身技艺压服紫金门,逼出内情。不意世事变幻,恕难预料。有人先他一步,挑了紫金门,而自己转瞬间又成了紫金门的救星,实在是始料不及。好在自己适时赶到,将众人救出,否则想查也无从查起了。
那人闻听风清扬之名,心头一震,不由得上上下下打量许久,只见来人剑眉星目,脸上隐隐然有一层湿润晶莹之气,双足不丁不八,当前一站。年岁虽轻,却有着一派宗师的威风气度。那人暗忖道: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此子一身技艺竟不在自身之下,不知他小小年纪是怎地练出来的,难怪号称宇内独步的魔尊也对他忌惮三分。 前些日子听闻十大神魔在此子剑下铩羽而归,颇觉难信。十大神魔的道行他是知道的,若说十人联手尚且对付不了一人,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今日见此子出手,倒是传言不虚了。蓦地想起一事,心中大怒横刀胸前道:“风清扬,你不知天高地厚,非要架这道梁子的话,进招吧。”
风清扬虽以独孤九剑的“破箭式”一举挑飞了几十件暗器,却也被震得右臂隐隐发酸。此人一招手法酷似唐门的“天女散花”,可其中又有记微妙的差别,其内力不但霸道,亦且精巧,较之唐门中人高出何止一筹。只此一手,已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唐门亦找不出半个。
待见他持刀一立,于不意间中犹如狮虎之踞,只觉说不出的好看与威风。当下狂傲之心渐收,谨慎之意暗生,手中宝剑柄向上,尖向下,摆出华山剑法的起手式“丹凤朝阳”,道:“晚辈不敢有僭。”
这一招“丹凤朝阳”乃是剑法中最为普通的招式,便如拳法中的“黑虎掏心”、“钟鼓齐鸣”一般。兼之又示对方以礼数,故此每天江湖之上,不知有几千几百人使出此招。
那人见风清扬剑式一出,当即脸容一肃,只见他周身上下气机凝重,引而不发,守则全无破绽,攻则锐利非凡,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至高剑意在这最平常的一式中表露无遗。当下微微笑道:“年轻人倒有些礼数,技艺如此能不骄不躁,难得啊难得!段子羽有徒如此,难怪可以避世隐居,过他的神仙日子。” 风清扬心中一动,急问:“前辈可认识家师?”
那人淡淡道:“无此荣幸,你礼数已毕,进招吧。”
风清扬见那人提起师傅名号,一则惦念之甚,纵有蛛丝马迹也不肯放过,二则唯恐此人与师傅有交情,不敢动手。待见他自认不识,失望之余倒也心中一宽,便待动手。宝剑将出,脑中忽又闪过一念头道:“阁下可是天师教中人?” 那人嘿嘿一笑道:“天师教?张宇真教主仙去之后,天师教中就只剩些画符捉鬼,坑骗钱财的杂毛老道了!”言下之意,岂可将我与之相提出并论。
风清扬听他对天师教口出不逊,心头火起,自己大师母张宇真乃天师教前代教主张正常之女,自己又蒙张宇真教主青睐,先传以夫妻双修功,复以“李代桃僵”之法救了自己人的性命,那是自己生平第一大恩人,较之师傅段子羽似犹有过之,(详见《大侠风清扬》)。天师教中人才济济,又多奇人异士,武功亦最为博杂。倘若对方真是天师教中人,念着自己与天师教的渊源,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与之动手的了。
及见自己人二番料错,那人又出言轻侮天师教,不由得怒气勃发到:“如此最好,接招罢!”长剑电闪,直刺中宫。武术行话有云:“剑走偏锋。”风清扬这一剑凌厉非常。但上手就踏洪门、抢中宫,却也犯了剑法大忌,武从中师父与弟子喂招之际,这种剑式倒还不很罕见,除此之外,那便是高手与武艺低微之人过招,自恃艺高,视对手蔑如之时,含有轻视戏弄之意。
那人一见此招与风清扬先前的恭谨态度大相径庭,倒也一怔,一时之间也不及细思自己人哪句话触到了他的痛处。又见他轻视自己,不由也是心头火起。疾将巨刀横掠,故意要削断长剑。风清扬不待刀锋砍至,已然撤剑再刺,依然不离中宫大穴。
那人数招走空,登陆即心生惕觉,将心下最后一分大意收起,后退一步,巨刀圈转,护住信周身,身形连晃,已逸出剑网之外,叫道:“好剑法!”
风清扬只感巨刀过处,劲风如潮,运剑已不若方才之迅捷,对方内力之雄浑深厚,怕是犹在自己之上。更有甚者,自己适才与对手贴身相搏,先是发现那人脸上肌肉僵硬,分明带了一张极为精巧的人皮面具,及至用心辨别对方武功家数,四五招一过竟连一点头绪也没有,而偏偏又是行云流水,极臻佳妙,直如羚羊挂角,香象渡河,无半分人间烟火之气。自己承恩师指点,于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可说识得十之八九,如今日这般摸不着半点头脑,那是生平从未有过之事。眼见对方逸出圈中,正合心意,当下喝道:“前辈何方高人,缘何藏头遮尾,不以真面目示人?若是瞧得起晚辈,便请告知真名。”
那人嘿嘿笑道:“好眼力,看来你小子不但剑法不赖,于易容一道竟也有两手。”
风清扬坦然道:“晚辈的一个朋友在在此道,故而略有所知。”
那人笑道:“你说的可是白极煞星?”
风清扬不意此人一语中的,惊道:“前辈可识得他?”
那人哈哈大笑道:“这武林中有头有脸之人我不识得的倒也没有几位,白极煞星为恶多端,近来却改了性儿,黑道上的买卖一概不作了。守着那堆破金烂银,做了富家员外。嘿嘿,甘凉道上倒是平静多了!”
风清场面上一红,心头一热,知道白极煞星是因自己人的缘故,洗手退出江湖,以免有损自己的侠誉。而自己年来不是与秋梦厮守田园,便是纵横江湖,快意恩仇,极少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号改邪归正的员外朋友,心下不禁颇为内疚。
那壁厢司马云龙的几位师弟冷眼观战,忽见二人过了数招,竟尔和和气气地套起了交情,心中不由得连连叫苦。紫金门与华山派素无交情可言,倘若风清扬袖手不管,紫金门除名江湖,怕也就是今日之事了。想到此处,几人不由得泪涔涔下,年轻子弟见师辈如此,也明了其心,俱各默默饮泣。
风清场回首一瞥,见紫金门众人如待宰羔羊一般,不知怎的,竟尔大起怜悯之心,但适才与那人交手数招,知其武功修为犹在自己之上,对之颇存敬意,奇怪的是,敬佩之余,他复对此人怀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与孺慕之情,这种感受情此前只有面对恩师段子羽及天师教主张宇真时方才有过。面对此来历不明的怪客而生此情,风清扬自己也委实难以解释。一念及此,风清扬心头一热,讷讷道:“前辈,您武功通玄,何必与这些人一般见识,冲着晚辈薄面,从此放过他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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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怔,转瞬哈哈笑道:“华山风清扬近来声名大噪,不料今日也有求到我头上之事。好!冲着你的面今日的梁子就此揭过。”
风清扬面上一红,自己年少好胜,出道以来确罕有求人之事,但听此人言语豁达,心中大有舒泰之感,当下一辑到地道:“多谢。”
话犹未了,司马云的一位师弟嘶声叫道:“风大侠,万万不可讲和。这贼子杀我两位师兄,今日非叫他血债血偿!”话中已带着浓重的哭腔。
风清扬眉头一皱,心道:紫金门中之人竟恁地不知好歹,我能向此人求下情来已属万幸,万一交起手来,有半招的疏忽,今日之事便不能插手,紫金门岂非仍难逃惨祸?他生平豪气最盛,浑不知惧怕为何物,今日却不知怎地,竟不愿与此怪客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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